何处才能找到我幸福的港湾


—— 广州日报 2003年8月7日 B7

  本来和她约好的是上午10点,可她足足迟了一个半小时才赶到。因为我下午还有个重要的会,所以那天我们的谈话就显得非常匆忙。看得出,她非常急于表白她的遭遇和不幸,并且非常急于得到理解和同情。说真的,站在女性的立场,我是可以理解她的痛苦的。可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,我也认为,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所选择的生活方式负责。既然当年是她自己瞒着家人选择了婚姻作为逃避家庭的港口,那么她也应该明白她所选择的是一条充满艰难的路。

  婚姻是我惟一的稻草

  我的老家在湖北襄樊农村,我三岁那年便死了妈妈,由爷爷奶奶把我带大。初中一年级时,哥哥姐姐相继成了家。父亲一直重男轻女,哥哥结婚后,他开始学会打麻将赌博,为此和嫂子之间战争不断。从那时起,我便要负担家里所有的家务,却从来得不到家人的关心和爱护。一天晚上,为了出去寻找打麻将的父亲,我骑着自行车摔下了山,脸被摔破了。本来我就长得矮,脸破了之后更加自卑。我21岁那年,有个机会可以进工厂工作,要交600元钱,可父亲说没有钱不让我去。当时我真的很生气,从小到大,因为没有母亲,有什么委屈只好一个人偷偷地哭。家里从来没有人给钱我花,女孩子大了,连每月来月经买纸的钱都没有。我再也不想在这个家呆下去。正好当时一个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,他是个双目失明的盲人,家在城镇,有一手按摩的好技术。

  双方见面时,他说比我大四五岁,从小没有父亲,只有一个母亲。当时我就想,我从小失去了母亲,如果嫁给他,就等于自己又多了个母亲。当时我觉得,婚姻是我逃离家庭的惟一救命稻草,所以根本没多考虑便答应了。在把此事告诉父亲时,我隐瞒了对方是盲人这一点,一心只想早点嫁出去。因为不够年龄,我还虚报了岁数。出嫁那天非常冷,天下着雪,我就这样怀着赌气的心情,糊里糊涂地走进了一个我一点也不了解的人家。直到结了婚我才知道,丈夫足足比我大11岁,而且脾气很不好。因为眼睛看不见,他对我的疑心特别重,虽然家里的账都由他管,但他还是老觉得我多花了他的钱,对我的各项花销都控制得特别严。我一嫁进来,就成了他的佣人,买菜做饭洗衣服。他很大男人,我想出去工作他也不许。开始我尽量让着他,处处给他面子,可他却总用尖酸刻薄的话伤我的心。后来我们有了个漂亮的女儿,本来贫困的家庭生活更加拮据。为了管教女儿我们又有了矛盾,丈夫很宠女儿,要什么买什么,我稍稍管教一下他也不让。为此我们天天吵架,后来我实在忍不住,提出离婚,丈夫就打我。他还说:“我是残疾人,打死人都不用偿命,再不听话我把你的腿打断。”我吓得不敢再说离婚的事。女儿四五岁时我们已开始分居,因为丈夫特别疼爱女儿,所以之后我们再吵架打架时我就拿女儿要挟他,他也就不敢再打我。

  大约是女儿刚上小学时,丈夫一不小心从新盖的楼上摔下来,造成粉碎性骨折,一躺就是半年。虽然我们感情不好,但我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他。因为我们刚买了房子,加上丈夫住院,一下子欠下了几万元的债务。而丈夫的家人对此不管不问,丈夫躺在床上,他妈妈甚至没来看过一眼。

  该不该爱他

  1998年,为了还家里欠的债,我借钱到武汉盲校学习按摩。在盲校,我认识了比我小8岁的华。他家也是农村的,很穷,所以他很勤奋很好学,我们都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学员。学了半年之后,学校要选派两个人到广州番禺工作,我和华又一起通过考试,来到了番禺。初到南方,一点也不适应,这里生活节奏快,按摩店里高手如云,那些学生都是学了两三年的,只有我们才学了几个月,加上语言不通举目无亲,心里凄惘极了。好在还有一个同乡华,我们两个互相鼓励一起学习,度过了那段最难挨的日子。

  接着,我们买了复读机和磁带,开始跟着录音机学广州话。华很聪明,不到半年已经会讲了,可我却一点也讲不了。这段时间里,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华,大事小事都要找他商量,患难见真情,我们终于相爱了。我好像忘记了我的身份,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,只沉浸在他给我的关怀和温暖中。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,对不起我的丈夫,可我真的无法再和丈夫一起生活。我希望能早日离婚,拥有自己的幸福。

  1999年秋天,丈夫在东莞打工时惹了麻烦,被老板扣下2000元押金和所有证件。我赶到东莞,丈夫当着我的面给老板跪下,求老板留下他。我真感到又羞又气,男儿膝下有黄金,他有技术有力气,为什么要给人下跪呢。这件事给我的伤害很大,我真想不再管他,可丈夫一直求我帮他跟老板讲好话,他说这时被炒掉,回去没脸见人,他还说只要我为他讲好话,到年底回家就跟我办离婚手续。我心一软,就相信了他,帮他写了保证书。

  2000年4月,丈夫回家乡开按摩店,他技术很好,这是他惟一值得骄傲的资本。为了支持他的事业,也为了尽早还清家里的债务,我和华一起回去帮他。想不到经过这么多事,他性格一点也没变,我们依旧是不断吵架,一次为孩子管教问题我们争了几句,他竟然拿起棍子劈头盖脸朝我打来。我提出离婚,虽然这是他亲口答应的,可到了这时他又反悔,说我偏不离婚,偏要拖死你。没有办法,我只好又回了广州。

  何处是港湾

  我一直爱着华,希望有一天能和他在一起。可因为丈夫一直拖着不肯跟我离婚,而我们两人之间又有那么大的年龄差距,所以亲戚朋友都不赞成我们在一起。其实结婚之后,我一直希望丈夫能有出息,希望自己成为他的左臂右膀。丈夫有很好的按摩技术,我曾经不止一次对他说,如果他肯勤勤恳恳地工作,我们一起支撑一个家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。可是丈夫却一次次令我失望。

  2002年8月,我要回家治病。我患妇科病多年,因为一直没有钱治,直到后来我出来工作,为自己买了保险,才可以到医院看病。因为带了些治病的钱,华不放心我一个人走,决定送我回家。谁知丈夫叫来他的一大帮亲戚,把我们围在一起,扬言要把我们两人打死。他们骂了许多难听的话,还强迫我写下保证书,保证以后不再和华来往。为了不让华为我受皮肉之苦,我只好写了保证书,华伤心地走了。

  不知道是我们两人的年龄差距让华感到了距离,还是我迟迟离不了婚令华对我彻底死了心。没过多久,华告诉我他家里另外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,他已经喜欢上那个女孩。他说我的爱让他很累也很乏味,只有离开我他才会轻松幸福。一时间,我几乎不能相信这话出自华的口,可他的的确确离开了我。我一直渴望的幸福又一次灰飞烟灭。

  如今,我依旧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南方飘泊。没有爱情,也没有家。我不知道我该如何面对我没有爱情的婚姻,我也不知道我该如何面对一天天长大的女儿。今年,我已经35岁了,可我还没有找到我生命中幸福的港湾。年纪一天天大起来,按摩店的辛苦和劳累令我身上的病痛越来越多,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。我真的很绝望,也很无奈,我该怎么办呢?

  在整个交谈过程中,她一直在抱怨。抱怨小时候父亲对她不好,抱怨结婚后婆婆和丈夫对她不好,抱怨命运对她不公平。可是我却希望,她能在抱怨别人的同时,也认真地反省一下自己,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对别人造成伤害。

  写下这篇文章,是希望她的故事能警醒每一个即将走向婚姻的人,能认真地了解自己所选择的是一种怎样的生活,能切切实实地为自己的选择负责,不要让这种轻率和赌气所造成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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