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何今天我一无所有


—— 广州日报 2003年6月19日 B8

  在信箱里看到她写来的信,充满了凄苦无奈的绝望,一点也不像是20多岁的花季少女的情怀。后来在电话里与她交谈,没说两句她便哽咽难语。后来见了面,她还是一讲起来就落泪。她说她的生命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,他是她所有的寄托和希望。他对她好,她便快乐,他不理她,她就只有死路一条。

  其实她还很年轻,生命之路还很漫长,生活中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等着她去做。可是她却将自己毫无保留百分之百地交付给了一个男人,为他不惜与父母翻脸,为他不惜离家出走,为他交付出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。于是,当那个男人无法承受这一份托付的时候,她的生命一下子苍白成一无所有。

  总以为不论是女人还是男人,首先必须是一个人,必须拥有你自己,然后才能去爱别人,才能去拥有别人。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拥有,连自己都不爱,连自己都不珍惜,那你如何让别人爱你,如何能让别人珍惜你。

  一生何求

 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儿,从小父母都拿我当掌上明珠,对我呵护备至。过去也曾谈过恋爱,但一直都没有遇到真正让我心动的男人。有时候我甚至会想,也许这一辈子我也无法遇到一个真正让我爱上的男人,那就一个人过吧。

  直到那一天,他出现在我的面前。

  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。那一天我上 Q Q,正在跟四五个人聊天,他突然插进来找我说话,我也没怎么在意,胡乱应付了他几句。正当我想下线的时候他忽然说了一句:如果你不想和我聊天,不用应付我。看了这句话我的心猛地一动,好像他给了我一种很真诚的印象。也不知为什么,我竟然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。上网这么久,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留电话号码。

  后来我们成了网友,在网上和电话里,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。特别是他,常常是拿着电话不肯放下。

  这样大约过了半个月,一天我突然想见他,于是自顾自地跑去他单位。我在门口打电话给他,他说他正在拔草,马上出来。我站在他单位门口,看到他英武的身影向我跑来的时候,我忽然被他的帅气惊呆了。那一刻,我知道自己一生寻寻觅觅寻找的人就是他,我知道只要能和他相爱相守白头到老,我这一生别无所求。

  我们很快陷入了热恋。也许是工作的关系吧,他性格内向,不怎么爱说话,但他对我的关怀可谓无微不至。我生病时,他每天都发信息给我,问长问短,让我感受到被人关怀的幸福。我从小被父母娇惯,表面好像很坚强,但内心却非常柔弱。我一直特别希望有个人关心我照顾我,让我可以好好依赖。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,我沉浸在自己的爱情中,旁若无人。

  让你父母想办法

  其实我们在一起没多久,他的缺点便暴露出来。第一次和我父母见面,妈妈爸爸帮他倒茶夹菜,他从来没说过一句谢谢。妈妈说认识他以来,从来就没听他说过一个谢字,好像在他的字典里,根本就没有这个字。比如他冬天的大衣外套,都是拿到我们家来洗烫。那天我们在房间里打牌,妈妈在外面帮他洗衣烫衣,一直忙了三个多小时,衣服整整齐齐地拿进来时,他只是看了一眼,轻描淡写地说了句:“行了,放那吧。”也没有一句感谢的话。有一段时间他到花都训练,妈妈怕他营养不够,每个周日都买许多牛奶、水果、饼干,大包小包地让他带回去。而在他看来,这一切都好像是应该的,从来没对我父母表示过感谢。可我觉得这些都是小事情,一家人不说也就不说吧。那时我已深深爱上了他,我不止一次地对爸爸妈妈说,你们绝不能伤害他,我也绝不允许你们说他一句不好的话。看我已经死了心,父母心中虽然不满,但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来,一如既往地对他好。

  他单位在广州市郊,每到周末,我都要很远地跑去看他。当时他一直催我跟他结婚,我们本来打算今年一月就举行婚礼。父母见我铁了心和他在一起,又心疼我跑来跑去太辛苦,便说以后让他到我们家过周末吧。从那以后,他几乎每周都在我们家过周末,我们也就顺理成章地住在了一起。

  大约是去年9月,我在原来的公司干得挺不开心,想换个工作。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他,他也赞成。他一直说让我找个国企单位,因我父母的单位是国企,他一直说国企好,不管是退休还是生病都有保障。我辞职时他就说:“这次你一定要让你父母想办法,将你搞进国企。”为了让他高兴,我不断向父母施加压力,可怜已经退休的父母,一辈子没求过人,为了我的事也不断去找熟人托关系。想不到来来去去,我工作的事一直没落实。于是他就很不高兴,说我父母没有用,没本事把我搞进他们单位,肯定是舍不得花钱。又说我们家是没落家族,一代不如一代。听了这话我心里难受极了,可他是我这一生惟一爱过的男人,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。

  你想让我被开除吗?

  自从我失去工作之后,他对我的态度便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,结婚的事更是绝口不提。每次我提起,他便大发脾气,说你烦不烦,你连份工作都没有还谈什么结婚。其实自从跟他在一起以后,我从来都没有计较过他的工作和收入。他家在农村,经济条件很差,而他自己每月只有一千多元的收入。和他恋爱后,我差不多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为自己买一件衣服。可他的衣服裤子包括刮胡子刀内衣裤什么的,全都是我帮他买。我们在一起约会吃饭,我每次都抢着付钱。我觉得两个人相爱,谁出钱都是一样的。一次和女友逛街,正赶上名牌大减价,想想自己这么久没买过衣服,也很想给自己买点什么。可是想来想去,最后还是决定帮他买。女友见我这样,劝我说,女孩子一定要好好打扮自己,不要什么都只想着对方。可我觉得我这样做是值得的,我爱他,他高兴我才会幸福。只要看到他的笑脸,我就觉得我自己已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。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爱情原来是可以如此幸福的。

  他不喜欢我打扮,我就穿最简单的衣服,梳最简单的发型。他不愿意我和别的男人来往,我就连单独和别的男人吃饭也不去。我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,只要他高兴。连他自己都说:“除了你,我再也找不到对我这么好的人了。”

  今年春节我发现自己有了孩子,想不到我把这事告诉他时,他竟然说:”这不可能,绝对不可能。”从他说话的语气中,我能听得出他很不想要这个孩子。可是我自从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天,就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我们的孩子。他那么英俊,那么帅,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可爱。我说我们结婚吧,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,他说你神经病,你有了孩子我们怎么结婚,你想让我被开除吗?

  那天我特别痛苦,拿了结果出来,坐在医院电梯门口,我哭了很久很久。我甚至想,不如让我和这个孩子一起走吧。我在江边徘徊了很久,始终没有勇气跳下去。这时妈妈打电话来,说他找过我,让我到他那里去一趟。我心中一喜,以为他改变主意了,谁知跑到他那里,他还是说:“这事不要告诉你父母,赶快到医院把孩子打掉。”我说:“你不能这样,你要对这个孩子负责。”他说:“你是不是想要钱,我要是给了你钱,我们的关系就变味了,就成了妓女和嫖客了。”那一刻我惊呆了,我不相信我的耳朵,我不相信这话是从他的嘴中说出来的。我是那么爱他,全心全意地爱着他,可我得到的是什么。

  我只有一条路

  我最后还是到医院打掉了我的孩子,因为我真怕影响他的前途。再跟他说结婚的事,他只是说:等你工作搞掂了再说吧。我不知道我进不进国企是不是如此重要,竟然比我们的爱情更重要。在医院动手术那天,看到隔壁床一个女孩,她男朋友嫌医院的枕头低,竟然把自己的腿放在女友的头下当枕头。而他只是在一旁不断地催我:“能走了没有,我下午还要上班呢。”

  人流那天,父母为了给我增加营养,特地到芳村给我买了鸡。那天他到我们家,一进门见到我在吃鸡,大叫道:“你一个人就吃一只鸡啊。”妈妈向他解释女人小产需要进补,他又说:“你不要以为自己不得了了,我妈妈生下我的第二天就下田干活了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
  到了此时,我父母觉得我真的不可以再和他在一起,便劝我和他分手。结果他和我父母大吵大闹,拍了桌子。我知道我离不开他,每次我说分手,他都会求我原谅他,会跪在地上求我,于是我又心软,又回到过去。可是每次我说结婚,他又会顾左右而言他。他说他今年下半年要去外地进修两年,我不知道两年后,我们将会是什么情景。

  我只知道,除了他,我不会再爱任何男人。如果有一天他移情别恋,我只有一条路,就是带自己去另一个世界。这段日子,他冷淡我,不给我打电话,不来找我,可我还是放不下他。我知道我很没出息,为了他,我伤透了父母的心,父母对我很失望,可我没有办法,我只爱他,我不能失去他。我现在不敢想我们的前途,也不知道我的爱情还能维持多久,我只能过一天算一天,听天由命吧。

  她瘦弱而苍白,几近神情恍惚。不知道自私的究竟是他还是她,一个人可以为了一己之情不顾父母不珍惜生命,那么如果最终她得不到珍惜,是不是也应该反省自身呢。

  总有人问:为什么在感情的道路上,我总是遇到噩运。其实爱情不仅仅是运气的赌注,有时也是智慧的选择。你在选择自己的另一半时,看重的是对方的什么?英俊的外表?体面的工作?还是真诚的爱和正直的心。我从来认为,人的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,如果连自己都不去争取,那么没有人可以帮得了你。

  口述实录

丽丽口述   舒欣笔录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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